嘉興惡臭調查：一家小作坊臭了整座城

每經記者  楊淑  發自浙江嘉興

    嘉興，地處浙江省北部，長江三角洲中心地帶，北鄰上海。自古嘉興即被譽為“絲綢之府，魚米之鄉”。

    然而，2月24日晚，這個城市的居民卻被包圍在一股惡臭之中，后經查明是由上海金山區的一家廢料加工場泄漏事故導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經過實地調查發現，在全城惡臭事件的背后，嘉興這個魚米之鄉，化工產業已成為其第二大支柱產業，加上近鄰上海化工區的產業集群，嘉興處于化工區的“包圍”中。

【事件還原】全城惡臭  環保局長漏夜徹查

    2月26日，當《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趕到嘉興時，嘉興市民對兩天前的惡臭還是心有余悸。

    一位家住嘉興市秀洲區的女士告訴記者：“周四晚上8點左右，我出來倒垃圾，整個馬路上都是臭味，有點像農藥的味道。我開始以為是哪家生產農藥的廠出問題了。”“我在店里都能聞到臭味，很刺鼻，像硫酸，店里的人都在討論這個味道從哪兒來的。”一家美容店的店員也告訴記者。嘉興南湖、平湖的不少居民也向記者反映當晚聞到了臭味。

    嘉興市環保局局長章劍的微博則清楚地描述了其在惡臭發生之后，漏夜徹查的過程。“此刻凌晨3點多，剛回到辦公室，昨晚的異味前所未有，投訴電話也空前集中，污染分布及飄移的路線基本查清，主要污染物質檢測初步結果已經出來，但污染產生源還未查出，還將組織精干力量繼續排查。市里多位重要領導在一起研究處置排查辦法。”

    對惡臭事件的整個過程，嘉興環保部門提供給《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的資料顯示，2月24日19點左右，靠近上海方向的嘉興平湖市廣陳鎮新廟集鎮群眾首先反映異味較濃；后往西的平湖鐘埭鎮、平湖經濟開發區接到類似反映；20點左右，嘉興市區各地均反映刺激性氣味較濃；22點左右，桐鄉、烏鎮一帶也反映出現臭氣，此時市區的刺激性氣味開始逐漸消除。

    同時，在2月24日晚21點左右，臭味達到高峰。嘉興市環境監測部門在市區南湖點進行采樣分析，確定空氣中的污染物主要為氯甲苯，濃度為0.2毫克/立方米。

    章劍對此表示：“氯甲苯是一種生產農藥、醫藥以及染料的中介體，有一定的毒性，因此對人體有一定的傷害。不過，因為我們國內暫時還沒有氯甲苯濃度對人體健康影響的相關標準，參看美國化工車間健康標準為5毫克/立方米，加上惡臭持續時間不長，因此惡臭事件對嘉興市民身體健康影響應該不大。”

    據嘉興環保局介紹，2月25日中午12時40分左右，浙江省環保廳、嘉興市環保局組成的排查小組與上海環保局、金山區環保局在邊界區域排查時發現，在距離平湖市廣陳鎮新廟集鎮兩公里左右的上海金山區金山衛鎮一家化工廢料加工場現場氣味與24日晚嘉興臭氣極為相似。

    “該加工廠主要加工上海金山區某大型化工廠的廢料，由于廢料溫度過高，在24日18時左右發生冒煙現象，操作工人缺乏相關化工知識，擅自用水澆灑，造成更大的煙霧。”嘉興市環保局局長章劍表示，“18時20分左右，當地消防隊接到報警趕到現場，讓工人停止噴水，把廢料放在空曠的場地上自然冷卻。”

    據當地氣象專家介紹，2月24日晚間，嘉興、上海、杭州等地的風向有利于污染空氣長距離輸送。另一方面，當晚近地面的低空存在一個逆溫層，不利于空氣垂直向高空流動，這使得受污染的空氣只能朝水平方向擴散。

    排查組將現場抽取的空氣以及廢水樣本帶回嘉興檢測，2月25日18時30分，嘉興市政府新聞辦與嘉興市環保局聯合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媒體公布了最終調查結果。章劍告訴記者：“位于上海金山區金山衛鎮張橋村劉埝自然村3080號的一家無牌無證化工廢料加工場為此次惡臭事故的臭源。”

【實地探訪】肇事工場實為小作坊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于2月28日來到上海金山區金山衛鎮張橋村劉埝自然村3080號，尋找這家“肇事”的化工廢料加工場。

    在位于當地劉埝村一塊相對開闊的農田中央，記者找到了這家企業。從外面看，這家化工廢料加工場獨門獨戶，只有一條通過工廠大門的水泥路，四周都是菜地。

    工場大門緊閉，鐵門上貼著兩張大紅色的“福”字，斑駁的銹跡布滿門上。但是除了門牌號碼之外，這家加工場門口并無任何企業名稱的牌子，也沒有被貼封條。

    透過鐵門的縫隙，記者看到，廠區里面大大小小的油桶雜亂地堆在空地上，有黑色的，有橙色的。記者圍繞這家加工場走了一圈后發現，廠區只有一個入口。即便是站在廠門外，記者依稀能聞到空氣中的難聞氣味。

    記者多次敲鐵門，但是并沒有人來應門。記者來到門衛室前，一位大媽從里屋走了出來，當記者詢問這里2月24日是否發生過事故引發臭味時，對方表示只是過來走親戚的，好像那天晚上是冒煙了。

    正當記者想繼續詢問具體情況的時候，一位約50多歲的男子從里面走了出來，并說道：“這里沒有發生過事故。”該男子表示不清楚這個廠是做什么的，也不認識老板，并稱這個廠已經很久沒有開工了。

    離開加工場后，記者前往其附近的一個廠區，該廠區的工作人員向記者透露，旁邊的廢料加工場長期將石化的廢油拉來，然后自己加工提煉了再賣出去。

    “那天晚上的確是冒了很大的煙，臭得不行。大概是6點左右，警察和消防都來了，一晚上警察來回跑了4次。”劉埝村路口雜貨店的店主則告訴記者：“這家企業好像是生產油的，已經換了好幾個老板了，不知道現在老板是誰。”

    記者經多方努力，終于輾轉找到了這家名為上海淳中化工有限公司的現任負責人陳中良。陳中良告訴記者，的確是發生了事故，事發時他也在場。對于事故原因，他表示，這次進貨時別人告訴他是重油，但是環保檢查說是廢棄油。至于加工場無牌無照的說法，他解釋稱，工商管理證是有的，在他接手這個廠之前消防環保等手續也是有的，但是他接手后還沒有重新辦理。陳中良表示，這次的處罰要求是強制取締，隨后就是罰款，其他后續事情還在處理中。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隨后來到上海金山區環保局了解此次事故的后續處理情況。金山環保局辦公室高主任告訴記者：“2月24日下午18時左右，位于金山衛鎮張橋村的上海淳中化工有限公司發生廢棄有機溶劑儲罐閥門破損事故，導致大約3噸左右的黑色油狀物質泄漏，對周邊地區的空氣環境造成了影響。”

    經過相關部門的調查，該企業為從事廢棄有機溶劑回收、加工銷售的作坊，未經相關環保部門審批同意，擅自于2010年9月份起進行非法生產。

    高主任表示，金山區政府決定對該企業依法予以取締，另一方面，由區公安、環保和安監部門組成事故調查組，對企業法人代表和相關當事人啟動調查程序，進一步查明事故起因，依法追究相關人員責任。截至目前，有關事故的后續處理工作還在進行中。

    針對類似化工企業的環保監管問題，高主任表示，“我們的人手有限，也一直有相關的整治，但是對于這種位于農村，且沒有經過環保部門批準的小作坊偷偷生產，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過會定期對相關企業進行排查。”

【事故警示】化工區威脅中的嘉興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調查嘉興此次惡臭事件過程中發現，嘉興居民對于嘉興市的化工污染問題已經是談虎色變。在化工產業成為這個曾經的魚米之鄉的第二大支柱產業之后，加上緊鄰的上海金山化工區，嘉興已經處于化工區的“包圍”之中。

    近年來，嘉興化工行業龍頭企業的作用日益凸顯。據當地媒體《嘉興日報》去年4月的報道，“化工制造業作為‘十一五’期間集中培育的四大產業集群之一，2009年的總產值達到276.29億元，列全市制造業十大主要行業第二位，僅次于紡織業。”而嘉興環保局公布的此次惡臭事件的新聞通告顯示，嘉興本地有“53家重點化工企業”。

    事實上，在記者調查中，當晚發生惡臭事件以后，不少嘉興居民就猜測惡臭來源可能是位于嘉興工業園區的韓泰輪胎有限公司。對此，韓泰輪胎有限公司的相關負責人表示：“由于韓泰輪胎在嘉興這邊屬于規模較大的企業，發生事故后不了解情況的市民就想到我們韓泰。但是很快這件事情就澄清了。”

    而在記者來到嘉興重點化工地區乍浦化工區的時候，在乍浦化工區工作多年的金先生告訴記者：“這里本來就是化工園區，臭氣就不用說了，前面那家農藥廠最嚴重，大霧天就一塌糊涂。乍浦這邊聚集了幾十家化工企業，越往西邊走味道是越來越臭。到了夏天更是臭得不得了，前面那條河現在都成了死水了。”

    “我是地道的乍浦人，我家離這里只有一公里。這邊居民區離化工區太近了，風一吹，經常聞到難聞的氣味。”金先生還表示：“我們村的居民都希望政府能將居民區搬走，遠離化工區。”

    化工區路邊一家店鋪的店主則表示：“這邊的化工廠一年四季有各種味道，酸的甜的臭的。現在附近都在拆建，好像還要建新的化工廠。”

    對此，嘉興環保局局長章劍表示：“港區的環境問題一直是我們關注的重點，我們也在讓居民進行搬遷，居民區和化工區應該保持一定的距離。”

    嘉興環保局法規宣教處楊先生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采訪時也表示：“并不是一說化工企業就是污染，這個屬于結構調整對象，但是德國的化工搞得就很好，主要是環保設施要舍得投入，同樣可以把化工企業做得很‘綠色’。我們現在正在逐步地控制和淘汰，對于化工企業，我們控制得很嚴，像重污染和重排放的，最近市區就淘汰了一家化工企業。”

    他同時表示，在加強化工行業安全隱患排查的同時，也將進一步嚴把環境準入關，特別是加強對化工行業的審批和監管。另一方面，還將完善邊界區域的環保協作機制，及時處理邊界區域的突發環境事件。

嘉興化工廠近年來發生的事故

◎2010年12月18日上午9時，浙江嘉興平湖獨山港臨港石化工業發展區浙江華辰能源有限公司丙烯罐發生爆炸引發火災。

◎2010年5月16日11時09分，位于嘉興南湖區余新鎮余北大街與南北湖大道交叉口的嘉興華盛塑料有限公司發生火災，火借風勢，迅速蔓延。

◎2009年10月19日10時55分許，位于浙江省嘉興市南湖區的浙江衛星丙烯酸有限公司丙烯酸儲罐區1號罐發生爆炸并引起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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