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到國家級金融科技中心：北京“動批”如何成為引領金融科技創新高地

每經記者 張壽林    每經編輯 張益銘

北京動物園對面，曾經華北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動批”（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以物美價廉引來無數商販和淘貨人，聞名于大江南北。

此刻，這座大廈10層，聯合國大會主席理事會主席、巴基斯坦央行原行長等全球政經界大佬，以及科技巨頭高管們聚攏于此，與淘貨無關，而是在熱烈討論全球開放與治理。“全球金融科技中心網絡年會”在這里舉行。

從10層窗戶向外看去，一輛輛公交車熟練地穿梭于大廈底部的動物園公交樞紐站，畫面的氛圍仿佛和十年前某個下午并無二樣。

但“動批”真的變了，這里的一座座大樓內外，變化超乎人們想象，滄桑之變甚至讓人恍惚間不知身處何地。

究竟，這背后發生了什么？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獨家專訪了中關村科技園西城園管理委員會主任、北京市西城區科學技術委員會主任、北京金融服務局副局長金鑫。他透露，從2014年開始，陸續關停原有的十多座服裝批發市場。2019年，國務院正式批復西城區打造國家級金融科技示范區。其間，這里發生了一系列故事。

北京金融科技中心項目負責人牛叢現場告訴記者，在國家級金融科技示范區定位下，目前，北京金融科技中心內部功能多樣，每年舉行一系列重要金融科技會議，成為金融科技前沿觀察重鎮，吸引入駐了多家金融頭部企業和科技頭部企業。

“金融科技”勾起“動批”記憶

繁忙的車流一如往常經北京動物園前穿梭而過，不過人們意識到，“國家級金融科技示范區”“新動力金融科技中心”招牌提示這里迎來新的時代。“金融科技”，或許過于神秘，但確定的是“動批”時代一去已不復返。只是愈加找不到動批的身影，就愈加喚起對“動批”的記憶。

“金科新區，它的前身就是動物園批發市場，華北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北京金融服務局副局長金鑫向記者介紹。

“沒去過‘動批’，不算北京人。“這句話曾流傳于北京。

一位自小生活于北京動物園附近的人士“araleQ“回憶，上世紀90年代，“去‘動批’買衣服+吃漢堡”成為年輕人的時髦套餐。

“一字排開一些攤位，基本以批發牛仔褲裝為主，攤主一般都是些老爺們兒，衣服不能試，褲子25塊到70塊不等，可勁兒吆喝。”在araleQ記憶中，這里熱鬧非凡。自2001年北京申奧成功起，北京開啟“奧運城市”改造，動物園—展覽館—西直門一線迎來大刀闊斧改動，不過“動批”并未因此萎縮，恰恰相反，此后不斷擴張，愈加繁榮。“動物園”也有了新的指代：時髦又廉價的服裝市場。

當年北京動物園對面的“動批”市場 圖片來源：西城園管委會（區科委）供

到2013年，北京動物園周邊已有12家服裝批發市場，建筑面積達35萬平方米，店鋪超1.3萬家，從業人員逾4萬人，日均客流10萬人以上。“動批”，就像一個生態群落，迅速成長為中國北方地區最著名、最具影響力的服裝批發集散地。

“動批”一天的忙碌從早上5點就開始了，商場外面，人行道上隨時停滿了車，地上各處是打包的貨物，商場外還有不少攤販擺攤。公交場站的工作人員形容為“亂得不行”，拉貨的車到處都是，公交車都進不來。

“人口密度過高，無序的狀態，確實對周圍環境產生很大的影響。”身處其中的店鋪老板曾經感嘆，每逢過年，“動批”像水洗過一樣，沒人，但每逢五一、十一，地鐵四號線動物園站，又常因人太多而甩站，不停車。

“動批”之前并非未經歷過變遷。從最初的地攤、鐵皮大棚，到后來的“退路進廳”，“動批”因城市治理而多次動“手術”，但隨著人口密度不斷增加，問題始終不能從根上解決。

“大量人流、車流，包括貨物交織，這個區域整體環境氛圍，包括交通秩序、社會秩序等等，都面臨壓力。”金鑫向記者表示。

從經濟指標來看，“服裝批發市場當時每年稅收約6000萬元，但是政府要投入1億元用于治理，維護這個區域的秩序穩定，實際上背負了很大的壓力。”金鑫說。

如何根治”動批病”，遲早需要給出一個最終答案，只是此前會有一系列備選答案。2013年上半年，有媒體報道，動批所在街道完成一份萬字調研報告，建議未來“動批”走高端路線，實現從商品檔次、經營業態、購物環境等根本轉變，推動動物園周邊地區產業升級。

但2013年底開始，“動批”外遷的聲音就傳得越來越響了。在2013年底北京市委一次會議上，時任市委書記郭金龍直指，人口無序過快增長、大氣污染、交通擁堵、部分地區環境臟亂、違法建設等問題，已嚴重影響到北京可持續發展，影響首都形象和人民群眾的生產生活，必須痛下決心進行治理。

“結合非首都功能疏解，特別是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北京，提出京津冀協同發展，疏解非首都功能要求以后，這個區域的業態，就成為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的重點項目了。”金鑫回顧，自2014年開始，西城區政府落實中央指示精神，推動實施區域改造、業態提升、轉型發展。自此開始，陸續關停原有的十多座服裝批發市場。

“金融科技”構筑新質生態

關停過程持續了3年左右才完成。“經過數年改造，到2017年，我們完成了所有批發市場改造，2018年以后，我們經過大量論證，科學謀劃，梳理研判這個區域的未來產業定位。”金鑫透露，最終定位于金融科技功能。

“在2018年，西城區正式向市政府提交了一份報告。在這份報告里，結合區位特點和產業發展趨勢，我們提出了打造金融科技為主導的產業功能。”他說，2018年上半年，北京市正式命名該區域為北京市金融科技與專業服務創新示范區。國務院正式批復，同意西城區打造國家級金融科技示范區。

“金科新區的建設，實際與北京市兩個重要功能區緊密相關，一個是靠北的中關村核心區，一個是靠南的金融街。正好我們建設初期處于這兩個產業交叉融合發展的重要階段。”他說，因此從業態結構上看，選擇打造國家級金科新區，特點突出，完美承接了兩個區域的產業溢出，實現產業交融。

“‘動批’的轉型只有金融科技一個方向，沒有備選。”時任北京展覽館地區建設指揮部相關負責人曾向媒體透露。北京展覽館地區建設指揮部成立于2013年，是為“動批”轉型專門設立的常設臨時性機構。

記者了解到，西城區有金融街，聚集了主要的全國性金融機構。中關村是科技創新重鎮，這兩個區交接處正是西直門外大街。”選擇西城和海淀交界處，啟動建設北京市金融科技和專業服務創新示范區，這樣一種選擇，是非常自然的，是一種非常有邏輯的安排，大家都認可。“北京市委相關負責人士曾表示。

2019年1月，國務院批復《全面推進北京市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工作方案》中明確在西城區建設“國家級金融科技示范區”，金科新區建設上升為國家戰略。

“有了這個定位后，區政府進行了全面的資源整合和服務體系構建，出臺了相應的產業支持政策，加大了對樓宇改造后的軟性服務提升，以及通過明確牽頭部門、參與主體，打造區域軟性服務生態。2018年以來至今，金科新區建設已有6年時間，目前形成了一定的產業聚集。”金鑫表示，經過統計，從金科新區啟動建設至今，有188家金融科技企業成立入駐金科新區，注冊資本達1200億元。

如今北京動物園對面的新動力金融科技中心 圖片來源：西城園管委會（區科委）供

“這188家金融科技企業，組成結構上，主要包含國家金融監管部門批準設立的各類金融科技基礎設施、為金融市場提供基礎技術保障、以及交易運行登記等的科技企業。“他介紹，包括網聯清算、北京國家金融科技認證中心，北京國家金融標準化研究院，北京國家金融科技風險監控中心，金融網關公司等等，均注冊于金科新區。

北京金融科技中心項目負責人牛叢現場向記者進一步表示，北京金融科技中心歷經六年多的疏解、騰退、改造，2024年正式竣工啟用，面積約8.4萬平方米，基本是整層出租。“我們沒有小的客戶，比如最近我們基本到合同階段的一家，也是國家級產業基金。”她透露。

金鑫表示，國家級金融科技示范區還有多家平臺機構，以及龍頭企業加入。”在這個區域形成了一定的產業生態，促進細分行業領域協同。”他提到，除了物理空間改造和企業入駐外，還需要更多的行業交流合作。因此2020年起，結合金融街論壇升格為國家級論壇，同步打造了金融科技大會。

“2024全球金融科技中心網絡年會，是我們金融科技大會中最具有國際特征的一場專業活動，面向35個國際領先的金融科技中心城市，邀請相關國家的重要官員、行業機構以及協會組織的專家學者共同討論前沿話題。“金鑫介紹，年會上發布的《2024全球金融科技中心城市報告》，對全球各大城市的金融科技發展作了分析和排名，北京連續第6年排名全球金融科技發展指數第一，體現了金融科技在國內特別是北京的活躍程度，也引領和帶動了一批技術標準的提出，吸引了優質金融科技企業的聚集。

監管沙箱孵化科技創新

金鑫分析，從國內金融科技生態看，最大特點還是在應用端。“我們的電子支付，以及人工智能在金融業的應用，是國內金融科技的集中體現，也為普惠金融、綠色金融的發展提供了好的支撐。”

“2024年金融街論壇期間，在國家級金融科技示范區舉辦會議有17場，活動形式也非常豐富。”他說，形式上有成方金融科技論壇及其分論壇，還有金融科技應用場景大賽，以及各項專場活動。在一系列活動中，來自18個國家236名嘉賓發表重要演講，以及有關金融科技的前沿技術應用、監管部門政策等也在這里得以推廣。

“北京金融科技中心，這是2024年最新交付的5A級寫字樓，具備辦公、品牌交流、會議、商務配套等多元功能。”他說，“北京金融科技中心”大樓成為“動批”轉型的一個縮影，這座樓曾是“動批”中體量最大、商戶最多的市場之一。

“不是新建，現在大家進入后可能覺得，它是新建的一個5A級寫字樓，實際原來叫世紀天樂批發市場，集中批發日韓服裝。”金鑫說，2024年大會上韓國前總理也來了，并在這里發表演講。

“金融科技中心，還是有很多科技元素的。2024年11月份，我們還推出了機器人送餐。”北京金融科技中心項目負責人牛叢向記者表示。

金鑫介紹，目前，北京金融科技中心聚集了金融科技頭部企業，另承辦品牌發布等大型商業活動。“相信這座樓重新投入運行，也為金科新區建設進一步助力，帶動產業集聚發展，吸引更多頭部企業入駐，促進業態轉型。”

展望未來，他向記者表示，打造國家級的金科新區，需要進一步提升國際化水平，成為全球有影響力的金融科技聚集區。

“圍繞這個目標，我們在產業生態上要進一步完善。”政策層面，他說，“金科十條”已更新到2.0版，緊扣金融科技企業和專業服務機構發展需求，加大政策支持力度。

“我們也正式進行金融科技人才的職稱評審，職稱評審納入北京市人力社保局的職級評定體系。”他透露，金融科技人才職稱評審受理渠道正式發布后，金融科技行業發展，相應的人才認定，人才培養、人才引進，就有了制度依據。

“這個認定由我們市區聯動，當然結合放管服最新要求，主要權限下放到西城區，我們進行培訓、受理、認定、評價、頒發。”金鑫表示，職稱評定有助于快速識別和選拔金融科技人才。

“就像現在評正高、副高等等，比如靠中級、高級人才證書，但大家拿的可能是經濟類或者技術類專業認證。”他說，這些與金融科技企業的需求還不能完全匹配，以后拿到金融科技職業認證評定，能夠對大家從業，以及在金融科技領域發揮價值提供更多幫助。

“同時對于我們政府更好識別和引進人才，針對這些人才給予相應的配套政策，實際上也有了較充分的依據。”他表示。

他還表示，從物理空間上，金科新區已完成35萬平米的空間改造，促進了產業集聚和經濟價值提升，起到了輻射帶動作用。“周邊相應特色產業園和傳統樓宇，感受到金科新區強大輻射帶動，也會加入整個新金科新區建設中，通過自身功能完善，服務提升，業態轉型，將促進更多金融科技企業入駐。”他說。

作為國家級金融科技示范區，金融科技當前呈現不斷創新、快速提升的態勢。金鑫表示，更多的監管沙箱試點工作將在這里深化。

“從第一輪已開展的沙箱試點來看，人民銀行開展的金融科技監管工具創新，約60%的項目誕生于這個區域。證監會推動的資本市場金融科技創新工作，50%以上項目是來自這里。項目經過篩選入箱，試點成熟后推向市場。”他說，這是一個技術創新和一個場景應用的孵化過程。

他預計，將有更多以企業為主體的項目，在金融監管部門的指導下，通過評審和篩選，納入沙箱，再經過一定范圍內的試點運行，成熟后出箱，正式面向全市場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