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中國社科院肖立晟：明年隨著金融環境的持續改善，利率敏感型部門將展現出更大的修復彈性

每經記者｜陳植    每經編輯｜馬子卿    

近日，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明年要保持經濟穩定增長，保持就業、物價總體穩定，保持國際收支基本平衡，促進居民收入增長和經濟增長同步。

面對當前外部環境變化帶來的不利影響加深，我國經濟運行如何解決諸多困難與挑戰以實現穩定增長，《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下簡稱“NBD”）日前在九方智投2025年度投資策略會間隙獨家專訪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全球宏觀經濟研究室主任兼九方智投首席經濟學家肖立晟。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全球宏觀經濟研究室主任 肖立晟

圖片來源：受訪者

肖立晟向記者指出，在新的經濟發展形勢下，我國經濟需不斷擺脫對傳統發展模式的依賴，即不再僅僅依靠龐大人口數量、低廉勞動力成本，以及犧牲資源環境的經濟發展方式。相反，我國經濟需要促成新舊動能轉換，培育新的經濟增長引擎，構建新的經濟支撐體系。未來，新質生產力、新消費、房地產發展新模式、勞動力要素市場化、高水平對外開放將成為中國經濟長期持續健康穩健發展的五大核心驅動力。

明年我國經濟將拾級而上，但潛在風險點仍是房地產行業低迷等問題

NBD：當前我國經濟穩定增長主要面臨哪些挑戰？

肖立晟：社會總需求不足是當前我國經濟面臨的挑戰之一。房地產市場低迷后，作為企業、政府抵押品的住宅與土地價格下跌，房地產企業和地方政府的資產負債表被迫“去杠桿”；房地產、基建相關的企業投資支出大幅減少，員工薪酬減少帶動消費開支下降，其他部門的收入也會相應受到影響；在總社會需求下降引發物價下行的背景下，居民的信心和預期持續減弱。在這個過程中，需要有效的政策刺激，僅靠行業內生復蘇動能是難以修復經濟的。

此外，明年美國政府的經濟政策也將對我國經濟產生影響。首先，其貿易政策具有不確定性，可能對我國的產業經濟造成沖擊；此外，人民幣匯率可能面臨新的貶值壓力，資本外流風險相應增加；還需注意的是，美國政府有意造成全球供應鏈的重新配置，迫使外資重新評估在華投資計劃，對我國的外資引進造成一定影響。

NBD：近期我國出臺一攬子增量政策，你認為明年經濟基本面發展趨勢如何？

肖立晟：今年9月以來，國家政策基調發生轉向、貨幣與財政政策雙雙發力。在明年年初，定調全年政策走向后，我認為下階段政策發力有望展開，經濟刺激政策力度進一步升級。據悉，上一次出現經濟階段性下行現象是2011—2015年，在當時的經濟結構轉型期內，我國經濟進入3～4年的經濟增速“下臺階”階段。

基于經濟周期長度的視角，經濟已到了新一輪強復蘇可能的開始節點。在財政、貨幣政策同時大發力的背景下，2025年我國經濟將拾級而上。但需要注意的是，影響經濟增長的潛在風險點仍然是房地產行業低迷、需求不足引發的物價下行，以及國際貿易環境不確定性提升。

NBD：預計未來還會出臺哪些新舉措助力樓市股市企穩？

肖立晟：經過今年5月和9月的兩輪政策“大發力”后，房地產需求端政策已相當寬松。居民購房首付比例、貸款利率均達到歷史最低區間，“四限”達到最寬松階段。

展望未來，在房地產需求端方面，我國將加快推進貨幣化安置100萬套城中村改造、落實保障性住房再貸款、收購存量房等政策。貨幣化安置和收儲政策是影響房地產行業前景的變量之一，考慮到我國房地產庫存超過7億平方米，商品房收儲政策能否落地，最終釋放金額能否達到數萬億級別，將是影響房地產行業走向的“勝負手”。此外，在供給端方面，改善房地產企業的流動性也是重要的政策方向。

在股市方面，我個人認為新的政策將聚焦在兩大方向。首先，新政策將關注提升上市公司質量。上市公司高質量發展是股市穩健運行的基礎。我們預期政策將支持和鼓勵更多優質科技企業通過發行上市、并購重組做優做強，與此同時，退市制度改革持續深化，加大對僵尸上市公司、空殼上市公司的出清力度；其次，壯大耐心資本亦是穩定股市的重要抓手，未來國家相關部門將進一步打通保險、理財、社保等中長期資金入市堵點，持續扶持更多耐心資本入市穩住股市。

明年隨著金融環境的持續改善，利率敏感型部門將展現出更大的修復彈性

NBD：隨著近期出臺的一攬子大力度的化債舉措，明年“地方債”問題將如何解決？

肖立晟：11月國家相關部門出臺的化債“組合拳”力度空前，在提振市場信心的同時，有效緩解地方政府的債務問題。

展望2025年，地方政府的還本付息壓力有望明顯下降，進而帶來財政資源的優化配置，以及地方政府穩增長能力的提升。不過，為了進一步解決地方政府債務問題，相關部門需要更深層次的結構性改革舉措，如深化財稅體制改革、建立債務風險防控體系等，在根本層面實現地方政府債務的可持續增長。

NBD：你提到美國的經濟政策或令人民幣匯率在明年面臨新的貶值壓力，國家相關部門將如何實現“人民幣匯率在均衡合理水平穩定波動”的目標？

肖立晟：2025年人民幣匯率或將繼續承壓。一是美國關稅政策推升美元，二是美國通脹壓力再現導致美聯儲降息路徑生變。

近期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后續一系列穩匯率措施有望落地。例如，央行通過發行離岸央票等方式收緊離岸人民幣流動性、加強逆周期因子調控、強化預期管理、提高外匯風險準備金率等。

NBD：隨著貨幣政策轉向適度寬松，明年我國降準降息幅度各有多少？

肖立晟：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要實施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并提到“適時降準降息”，這均意味著2025年國內貨幣政策環境有望進一步寬松，降準、降息等常規貨幣政策發力在即。

我個人預計，明年國內降準的幅度可能會達到一個百分點，七天逆回購利率可能會下降50BP，并帶動一年、五年期以上LPR同步下降。隨著金融環境的持續改善，利率敏感型部門將展現出更大的修復彈性，并帶動我國經濟筑底回穩、拾級而上。

NBD：房地產的復蘇能否助力民眾消費增長？

肖立晟：在“促進房地產市場止跌企穩”的政策助力下，我個人認為2025年或將是中國房地產企穩的年份。

根據我們的房地產開發投資完成模型，2025年房地產投資仍將繼續下行。全年下降幅度可控，或將落在8%～10%的區間，較2024年有所收窄。一個更重要的指標是房價，參考海外經驗，我們認為中國房價已經接近底部拐點。美國房價在2008年次貸危機爆發后，自高位回落35%后到達底部。數據顯示，北上廣深平均房價自高位下跌27%。因此，中國房價已接近可能的歷史底部。

此外，房地產復蘇有助于消費數據改善。這主要基于三大原因。首先，房地產市場復蘇將帶動裝飾裝修、中介服務等相關行業景氣度提高，相關行業從業人員收入有望修復，帶動消費；其次，房價企穩，財富效應會提高消費者信心，促使居民增加消費；第三，房地產復蘇對經濟景氣度的影響超越地產本身，在以舊換新政策支持下，汽車、家電、家裝等領域商品市場銷售或較快增長，成為拉動消費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