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長安十二時辰》導演曹盾 | 好評是源于創作者的堅持，還是資方平臺的推動？

每經記者｜畢媛媛    每經編輯｜杜毅    

時間倒回到一周前，《長安十二時辰》“悄無聲息”開播，一次性放出12集，一夜過后以豆瓣8.8分的評分登頂2019年度國產劇口碑榜首。

隨著劇情的推進和大量觀眾的涌入，《長安十二時辰》目前口碑稍稍滑落至8.7分，但超過7萬觀眾的參與證明了劇的火爆，哪怕是在零宣傳的情況下。

是否能成為年度劇王還不得而知，但《長安十二時辰》更像是當下劇集中的一個“異類”，服化道的用心、遵循馬伯庸原著的改編、緊湊流暢的劇情、演員在線的演技等都顯得罕見而珍貴。

一致的好評蜂擁而來，是源于創作者的堅持，還是資方平臺的推動作用？面對每經記者的這個問題，《長安十二時辰》導演曹盾坦言，“其實是懵了”。“大家喜歡，我首先是高興，第二是沒想到。”“說的樸素一點，對得起上大學的時候老師教我的東西，對得起資方對我的信任。”

曹盾（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長安十二時辰》在淡季中以口碑殺出一條血路，但其中經歷過的種種準備，再回顧復盤仍有價值。

長安才是最重要的，長安是唯一的主角

原著粉抱著期待點開《長安十二時辰》，卻發現小說中的完整大唐圖景被完美呈現。開場便是三聲鼓，十二時辰標，長安盛世，宮廷與街市，官場與戰場，錯落有致展開。

主角不良人統帥張小敬、靖安司司丞李必、大詩人岑參等歷史人物先后出場，虛實交錯，而闊別已久的盛唐氣象流動在這些鮮活的人物中，歷史的興衰與政治的陰謀都藏在文字中。

大唐雍容，狼衛卻兇險，敵暗我明，時間緊迫，《長安十二時辰》的打開方式就充滿了懸念與華美。

圖片來源：主辦方提供

成長于西安的曹盾本身就對古長安充滿情結，在拍攝中也是盡可能遵循“真實感”，“要拍出我們自己的東西”，曹盾稱。

唐朝的時辰、農歷節氣都是中國文化的固有特色，這區別于美國的24小時，所以在劇中，志晟大初，陽光漸暗等都帶有強烈的民族符號。“緊湊的劇情是原小說帶給我們的，如果我們能在緊湊的劇情的基礎上，再加進自己的東西，加上我們民族獨有的東西，讓其他的人看不到的時候，他才會對你尊重，對你有興趣。”

開場吃的水盆羊肉和水晶柿子，就源于曹盾作為西安人夾帶的“私房貨”，曹盾還開玩笑要是劇火了觀眾能找到西安的美食。在劇中每一個群演每一個背景也都不是干癟的形象。比如小吃街的群演有逛街有聊天有穿梭，比如祈福場所的行人都在寫祝愿，劇中做了大量的場景主題設置，人物全部有血有肉。“其實還是在營造一個真實感。我覺得只有真實感出來了，后續跟進劇情中，演員的情感基礎才能夠真實。如果沒有一個真實的情感基礎，那么很多價值觀的東西就沒法建立起來。”

此外，在真實感這一點上，還體現在劇的服化道中，比如唐朝的官員朝服高度還原了歷史文獻中的圖樣記載；比如狼衛因為流亡，服裝并不精良。見多了唐劇中精美刺繡的服裝，曹盾卻稱唯一沒要的就是刺繡，“因為我覺得織和染才是當時最重要的東西，繡是一種手段。”

“除了主角之外，所有群眾演員的衣服都算在內，每一件都是我們自己做的，沒有一件是租來的”，曹盾自信表示，在復原唐文化中，因為是商業片，一定會有所保留，但該不遺余力的地方我們不遺余力。“既然是大唐，我們要拍出時代氣息。時代氣息能有一個獨特的氣質和獨特的生活方式。人物生活，語言風格，對事物的認識，把這些做扎實了，情感就扎實了。情感扎實了，所有的情節才扎實。”

“唐文化本身就是我們這個民族的一個情懷，就像意大利人對羅馬時代的情懷，像埃及人對法老時代的情懷，都是一樣的，是值得我們驕傲的。”曹盾表示，“長安才是最重要的，只有長安真實了，這些人的情感才真實了。”所以這部劇叫《長安十二時辰》，長安是唯一的主角。

不實現季播，無法趕超電影質感

一次性交出如此成熟的大體量作品，曹盾此次顯得輕車駕熟，但他承認其實是從《海上牧云記》吸取了不少經驗。

曹盾回憶道，是《海上牧云記》讓國產劇的投資制作理念發生了變化，對大型團隊的管理經驗也是從《海上牧云記》的拍攝中獲取。“以前的劇組可能就兩三百人，拍攝《海上牧云記》時是800人，到了《長安十二時辰》時不算群眾員，峰值的時候是一千多人。那么怎么讓這么一個團隊來合理有效的工作，這也是一個需要經驗才能完成的事，這個經驗肯定是來自于《海上牧云記》。”

回想起拍攝的七個月，曹盾至今很感謝群演的支持，因為大量的夜戲，《長安十二時辰》對群演的需求量非常大，“少則300多人，多則1500人”，還經常從晚上拍到天亮。

但因為對唐文化的喜歡，曹盾在三年前堅持申請，才拿下了這部劇。“第一小說確實好看；第二寫的是長安，有一種家鄉的情懷；第三，我覺得它看不見摸不著，所以我當時就決定申請無論如何要拍這部片子，最后爭取到了。”

圖片來源：主辦方提供

在影視化的過程中，曹盾保留了馬伯庸小說的節奏和閱讀快感。“我必須要尊重馬伯庸的特點去創作《長安十二時辰》”，原著中的閱讀感和知識點正是讓粉絲愛不釋手的原因。在此之外，曹盾在劇中還補充了新的知識點，他解釋為帶著馬伯庸的烙印再往下走。“我們是按照小說的敘事結構去拍的，節奏也是爭取跟小說同步，基本上小說是什么樣，我們大概就是什么樣。”

但也有觀眾反饋，看多了國產注水劇，面對《長安十二時辰》的節奏無法適應。別說1.5倍速和2倍速，許多場景甚至要倒退幾回才看得明白。

當把這個問題拋向曹盾時，他思考了一會兒，坦言自己問過很多人，原小說用了多長時間看完？“大多數男同志基本上都是一口氣看完。” 

《長安十二時辰》最終呈現出來只有25集，但也有消息稱原本有48集，水分都被“擠掉了”。節奏大幅加快后沒想到設置了“觀劇門檻”。這讓曹盾不太理解。“小說那么多知識點都能看懂，為什么到戲看不懂。唐文化我覺得在中國古代文化中應該是我們最熟悉的一個文化。”

至于“電影質感”，曹盾覺得，如果劇集不能實現季播，永遠沒法追上電影。“什么電影品質，這都是自嗨的，怎么可能電影品質？一個電影跟我們同期差不多開機的，他們也拍了七個月，我們也拍了七個月，他剪出來最多三個小時，我們剪了多少個小時？所以如果沒有季播，沒有一季10集12集這樣的形式出現，我覺得電視劇現在比電影品質還是差一些。”

劇集出海，實現從“免費”到“付費”

上線不到5天，《長安十二時辰》便宣布“出海”，陸續上線海外多地，除了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文萊、越南等亞洲國家，更會在Viki、Amazon和youtube以“付費”的形式在北美地區上線，這也是華劇首次在這三個平臺同時付費播出。

雖然不是第一部出海的華劇，但《長安十二時辰》實現了華劇出海從“免費”到“付費”的跨越。“我們確實需要有些東西能走到國際舞臺上，讓國際來認可。因為中國的電影工業，我們的人員的專業知識素養并不比國外的團隊差。”曹盾表示。

這與優酷的助力不無關系，此前《白夜追兇》《最動聽的事》被奈飛買下，《媚者無疆》《機動部隊》等也在海外市場有發行。 

說回《長安十二時辰》，曹盾直言這是第一次拍攝平臺的自制劇。“和以前拍電視劇的體驗完全不同。以前和一些小的影視公司合作，得到的資源體量有限。在更大的互聯網平臺，得到的支持比單打獨斗要好太多。”

比如在選角方面，優酷平臺的大數據給了很多支撐。選擇雷佳音除了角色本身的考慮，大數據也表明雷佳音正在“變得越來越火，未來發展也會更好”。對易烊千璽的表現，曹盾也是贊不絕口。在出演《長安十二時辰》的時候，易烊千璽才17歲，“已經展現出了一個大演員該有的素質。身邊那些可以說是高手如云，身邊都是一些老戲骨，千璽的發揮沒有失水準”。

圖片來源：主辦方提供

而在簽約前，曹盾聲稱與優酷簽了“苛刻”的合同，如果超支要自己掏腰包。到最后確實超支了，“原來預計是六個月，后來還是拍了七個月，但這個錢是從我口袋里掏出去的，沒有掏任何一個投資方的錢”。

“我的任務是把片子交給平臺，在播出的那一瞬間，我的工作就結束了。現在我只是履行一個導演為我自己的戲宣傳、吆喝的義務，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因為確實是我們一千多個工作人員，拼了命在這七個月的時間里工作，我得對得起他們的付出。”曹盾說。